噗噗

由于地热温泉的存在，黑石岩洞中既湿润又温暖，那感觉就像身处君临的夏天，你大可以随便找个角落，蜷缩起来睡上一觉，根本不用担心会在寒夜里悄无声息的冻死。

巴恩斯刚刚洗过一个不用在意时间的热水澡，他倚靠着温热的岩壁，眯着眼，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暖洋洋的懒意，不只是他，同行的兄弟们也正横七竖八的，你压着我，我枕着你，叠成一团睡在岩洞中将灭未灭的火堆旁，一副吃饱喝足就不知时日悠长的样子。

娜塔莎抱着一张浅色的羊皮毯子坐到巴恩斯的旁边，她是这个野人部落的首领，在巴恩斯有限的阅历中，她毫无疑问是看起来最性感的姑娘。

娜塔莎抖开毯子，将自己和巴恩斯裹到了一起，巴恩斯自然的向她靠近了些，将脸埋在她如火烧云般柔软艳丽的长卷发里，她的红头发看起来温暖极了，这也是巴恩斯如此喜爱她的原因之一。

人生最讽刺的地方就在于，在夏日的红堡里，巴恩斯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来到极北之北的苦寒之境，他才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温暖。

“你在困扰，亲爱的。”娜塔莎偏头亲了下巴恩斯的额头，就像母亲亲吻生病的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你真可怕，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吗？”巴恩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含着困意的低声回应她，“我能处理，不用担心我。”

“我并不担心你，巴基，我在关心你，因为我爱你，你是那么特别。”

巴恩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回你错了，娜塔，我一点儿都不特别。”他说着轻轻闭上了眼睛，“我是最普通的，普通的棕发，普通的绿眼睛，普通的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父母是谁……像我这样的男孩儿，在君临数以百计千计，我们就像四处流窜的野猫，当那些有钱的老爷夫人们心情好的时候，可以随便逗弄着玩儿，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能踹一脚解气，我们太普通了，甚至哪天消失不见了，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娜塔莎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只好伸出手臂将巴恩斯搂得更紧了些，而火堆的另一头，已经打了半天呼噜的朗姆洛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我们好像搞砸了。”朗姆洛缩着脖子向娜塔莎自首道。

他们正在更靠近洞口的另一间石室里，在判断巴恩斯已经睡熟了之后，娜塔莎几乎立刻就将朗姆洛揪了过来。这里可比睡觉的地方冷多了，朗姆洛忍不住哆嗦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面前的母夜叉吓的。

“你们哪一次没搞砸？”娜塔莎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我说过，如果巴基在黑城堡过得不开心，我会把他留下的。”

“想都别想！他属于黑城堡，洛基会跟你拼命的，我也会！”触及底线，朗姆洛也大声的吼了回去。

“所以罗杰斯那个混小子是怎么回事？冰原狼改吃素了吗？”

娜塔莎当然见过罗杰斯，印象里他就像只大型金毛狗一样的围着巴基团团转，嘘寒问暖的，碍眼极了。

“问题就在于此。”朗姆洛无奈的摊开手，“谁都不相信他对巴基的感情不是爱情，除了他自己，那个蠢货还坚信自己不爱男人呢！”

“我宰了他！”娜塔莎的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拔剑了。

“冷静点，小姐。”虽然这么说，朗姆洛却理解拍了拍娜塔莎的肩膀，“罗杰斯总会搞明白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事实上，他已经快被巴基的回避逼疯了。”

“现在的问题是，巴基，他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始终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真爱似的，这回好不容易在我们的鼓动下迈出一步，结果还碰壁了，然后……”

“你们肯定还干了什么蠢事！”娜塔莎不能更了解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了。

“其实都是洛基提议的。”朗姆洛挣扎着竭力撇清关系，“我们，我们导演了一场通灵仪式，我们的意图只是想提醒他，他正拥有着一颗心，他正在被人爱着！”朗姆洛心虚的挠了挠脸，“可那之后，他就有点，有点精神恍惚……”

“哦，天啊！”娜塔莎绝望的仰天长叹，“如果我是巴基我也会疯的，因为身边尽是些神经病！”

如果说巴恩斯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一旦遇到触及心灵层面的问题，他总会下意识的退缩。但朗姆洛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一个含糊的人，所以在回到黑城堡的当天夜里，他就组织绑架了罗杰斯。

没错，就是绑架，趁着夜黑风高，在罗杰斯要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朗姆洛负责绑，索尔和洛基负责架，作案时托尼恰巧经过，于是也来插了一脚。

“这也太幼稚了，真的，你们想干嘛？告诉我这有什么用？没有人会给我付赎金，你们要直接撕票吗？”罗杰斯发誓，从他来到黑城堡的第一天起，他就立誓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然而令人绝望的，他发现身边越来越多的神经病，包括他一度万分敬重的前辈们。

然而并没有人要听他的。

“哦！索尔，放松点儿！你的大胸要憋死他了！”朗姆洛大声的嚷嚷着，“求你了，洛基！看在随便什么神的份上，你能帮忙按住他的脚吗？”

洛基一边下意识的照做，一边怀疑道：“如果你要大声的点名，我们干嘛还蒙着头？”

托尼抱着肚子滚到地上，大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朗姆洛绝望的捂住了脸，“我竟然天真的以为你们是可以依靠的！”

“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洛基动作利落的捆住罗杰斯的脚，傲娇的翻了个白眼。

罗杰斯痛苦的从索尔的胸口里挤出头来，狠狠的喘了两口气，干脆放弃了挣扎，“为什么我会如此凄惨！”

“这个问题好！”洛基不客气的伸出脚尖捅了两下他的腰，“为什么你会如此凄惨？我来给你个提示，你，史蒂夫·罗杰斯，睡了詹姆斯·巴恩斯，还厚着脸声称只想跟他做朋友，这才毁了自己的后半生。”

罗杰斯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苦，又怒又怨，也不由得激动起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啊！我现在该要怎么办？”

“你以为呢？你当真以为做不成爱人还能做朋友吗？放屁！裂痕不去弥补的话只会越来越深，深到最终让你无能为力！即便每天生活在一片区域，抬头不见低头见，也只会渐行渐远，你想那样吗？同巴基做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罗杰斯浑身紧绷起来，这种可能只是想一想就叫他心疼得受不了，“我，我不想！”

“所以你想怎样呢？”索尔大概是这些人中唯一有些同情罗杰斯的，“你们已经打破了朋友的界限，这是事实，当下你只能选择前进或者后退，只有这两条路。选择权在你的手上，当然，你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单纯的以崇拜者的心态追着他的屁股转。但我得说，你不该再到处释放错误的信息了，这对他有点残忍，如果你不能给他他想要的，就不能要求他给你你想要的，你明白吗？这才叫公平。”

罗杰斯缓慢的消化着这些言语，他呆滞又僵硬，手指却焦躁的拧在一起。前进还是后退？他无法立刻决定，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巴恩斯，无法忍受未来的日子里不能同他亲近，只是这是“那种喜欢”吗？

那种想要摸摸他，想要亲亲他的喜欢……罗杰斯倏然脸红了起来。

“可是你也得明白。”一直看着热闹的托尼适时的又给罗杰斯浇了盆冷水，“即便是冻得硬邦邦的鱼，放久了不吃也是会坏的，没有人会永远等着你的决定，你口口声声希望巴恩斯恢复原来的态度，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真的恢复如初，可以完全自然的与你相处，那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原谅我了……”罗杰斯愈发心慌了起来。

“对，他原谅你了。”托尼扬起一抹十分残忍的微笑，“同时也意味着，他已经不在乎了。”

…………

黑城堡就这么大，基本上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黑乌鸦们雪亮的眼睛，于是，朗姆洛带头绑架罗杰斯的事情，不出意外的，在第二天早上就传到了总司令的耳朵里。

科尔森也终于忍无可忍，将始作俑者朗姆洛绑在训练场边的惩罚柱上，当着大伙儿的面，狠抽了一顿屁股。

体罚过后，朗姆洛身残志坚，坚韧不拔，半滚半爬的闯进了巴恩斯的房间里。

“这又是怎么了？”巴恩斯难得轮休，竟然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

“被揍了。”朗姆洛有气无力的握住了巴恩斯的脚踝，“拜托行行好，能不能把我抬到床上去。”

“能是能，但我有点儿不想这么做。”巴恩斯在他跟前蹲下来。在黑城堡，敢打朗姆洛的人，除了总司令，大概就只有自己了，“所以……菲尔这次下手重吗？”

“老样子，伤皮不伤骨。”

“很好。”巴恩斯又在他受伤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你能坚持住的，先写完遗嘱再死，我想要你的狼皮坎肩。”

“你个小混蛋，我都快死了，你却只惦记着我的狼皮坎肩吗？”朗姆洛咬牙切齿，“我想说我恨你，可你又是我唯一能指望的人，但既然你都不管我的死活，去他妈的，我恨你！”

“你真的要烦死我了，真的！你不用把推理的过程告诉我，一点儿逻辑都没有！”

“说得好像你拼得出‘逻辑’这个词似的！”

最后巴恩斯还是良心发现，费力的把朗姆洛从地上拔起来，扔到床上。

受到惯性的作用，朗姆洛在床上滚了一圈，火辣辣的屁股被碾压得更疼了。

“你他妈就不能让我背面朝上吗？”

“这么重要的提示下回早点儿说。”巴恩斯帮他翻了个身，趴好，“省省吧你，谁让你去绑架罗杰斯的。”

黑城堡就是这么个没有秘密的地方，朗姆洛委屈的瘪瘪嘴，“试试总没坏处，我只是想帮忙。”

“这事儿别人是帮不上忙的。”看他趴在这儿嘶嘶抽气的倒霉样儿，巴恩斯又有点儿心软，“你放心，我们能克服。”

“才怪！你根本就在逃避，坏习惯！只要一提起罗杰斯，你就跟我东拉西扯！听着，别再跟我提什么天气和鱼，我不在乎‘风越来越冷，冬天大概快到了’，也不在乎‘金枪鱼最好吃新鲜的，沙丁鱼可以做成酱’，我根本就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巴基，你不开心，事实上，你有点儿忧郁……别不承认！”

“所以你觉得我很可怜吗？我发誓，你要是敢这么想的话，就别指望我还搭理你！”

“可是……”

“没有可是！伙计，我又不是被强jian了，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紧张兮兮的，你，还有洛基，还有其他人，我已经不想追究为什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这点儿破事儿了，但是你们得明白，我不过是经历了一场不太满意的一夜情，如此而已，我不需要心理辅导！”

在巴恩斯气得直喘的时候，朗姆洛又抿着嘴诡异的陷入了沉默，气氛比想象中的还要尴尬，巴恩斯软绵绵的踢了下他的小腿，“说点什么！”

“嗯……”还能说什么呢？朗姆洛一脸茫然，“那……究竟哪一部分叫你不满意了，床上还是床下？”

巴恩斯终于决定他受够了，“你他妈永远抓不对重点！”

相较起朗姆洛来，洛基又是另一种奇葩的画风。

说实话，有那么几次，巴恩斯确实产生过将洛基晾干了，碾成粉，再从绝境长城顶端撒下去的念头，有点恶心，并伴随着罪恶感，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这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

“这他妈是什么？”他不是真的再问，就那么巧，封页上的字他竟然都看得懂，罗杰斯曾经教过他的，而他宁愿自己看不懂。

“《爱的箴言》，我翻遍了班纳的收藏，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一本，你看我蹭的一身灰，快点过来，我念给你……‘爱是需要追寻的，爱需要勇气，’‘没有尊重的爱情是虚假的，’‘任何心中有爱人，都同样值得被爱’……”

“你他妈就不能放过我吗？”巴恩斯痛苦的捂住了眼睛，感觉额角抽疼得厉害。

“当然我们最好还是谈谈，但你不想谈，我只好另想办法，总而言之，你得相信你值得最好的，如果罗杰斯不能给你，也总还有别人，你觉得克林特怎么样？傻呆傻呆的，看着就好欺负，或者你喜欢更幼齿的？我得说彼得那小孩儿还是挺萌的……”

“你是谁？”巴恩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我看你是疯了！”

“你才疯了，你得相信爱情！”

“你们西境人不都号称是冷静到冷酷的理智派吗？狗屁！”

洛基讶异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如果我跟索尔都是理智派，我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吧，巴恩斯被他说服了，但是……

“我得走了，真的，我必须得走了，最近别在我的眼前乱晃，我不想再背上谋杀兄弟的罪名！”巴恩斯推开洛基，面对着他向后退，“你不是理智派，没关系，但我确实是在君临长大的，爱情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再清楚不过了，那就像国王总能赢得比武大赛一样不可信，在新婚之夜到ji馆里找乐子几乎是贵族少爷们约定俗成的传统！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箴言！”

“嘿……”

洛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暴躁中的巴恩斯就已经重重的撞在了来人的身上。

“小心！”罗杰斯握着巴恩斯两边的手肘让他站稳，“走路要专心……”

巴恩斯转过头来，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然而他很快很好的控制住了。

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罗杰斯看了看巴恩斯，又看了看洛基，“你们在说什么？”

“呵！你也看到了。”巴恩斯冷笑一声，指了指洛基怀里抱着的书，“除了你，也还有其他要教我念书的家伙呢！我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文盲也是犯罪了！我都已经在黑城堡了，我还能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能去考个学士？”

巴恩斯抱怨着，绕过罗杰斯就要走，却又被拉着胳膊拽了回来。

“你等等！”在巴恩斯不耐烦的瞪向他的瞬间，罗杰斯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神游移着，不敢同他对视，“我，我我，我想约你……”

巴恩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甚至不合时宜的笑了，“约我？约我干什么？再打一炮？你是白痴吗？还嫌不够烦！”

罗杰斯一愣，脸色乍红乍白，好看极了。

“巴基你个懦弱的小混蛋！”洛基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一跃跳上了桌子，居高临下的指着巴恩斯的鼻子命令道，“不管他要约你干什么，给我答应他！不然我就，我就……”

洛基四下巡视，最后弯腰捡起了脚边遗落在桌上的一根筷子，坚定的紧握在手中。

“不然我就去捅死朗姆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