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

黑衣军团里只有男人。

若是异鬼和野人袭击频繁的日子也算还好，一旦和平的时间持续了三个月以上，这群成日里不得不被圈养在一起的，血气方刚，即便身处严寒，荷尔蒙分泌程度也始终徘徊在红色警报区的小伙子们，为了发泄他们过剩的精力，除了发起贴身肉搏战，也就只剩下另一种意义上的贴身肉搏战了……而这时候，鼹鼠村的作用才得以鲜明的体现出来。

这座从绝境长城往南大约只有半里格的小村庄，真的就像鼹鼠的洞穴一样，至少四分之三的村子都深藏在地下温暖潮湿的地窖中，露在外面的只有用来安置马匹车辆的棚子，和一座门外长年高挂着红色灯笼的漆黑木屋，地窖的入口就在这间木屋里。

“他们来了吗？”朗姆洛抓着山姆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山姆作为黑城堡里唯一的一位易行者，在关键的时候他总能发挥作用，就像这会儿，他正附身在一只雄壮的猎鹰身上，顶着强风一路追踪策马而来的罗杰斯和巴恩斯。

”你确定看见他们出门了对吗？我们的女主角也在？我可不想看只有男主角的苦情戏！“洛基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

“我会向巴基转述这句话的，一字不差的转述。”朗姆洛非常够朋友，一如既往的，“然后给你收尸。”

“我并不怕他，我赌他打不过索尔。”

“你认真的？”

“闭嘴吧！他们到了。”山姆适时打断他们的对话，同时上翻的眼白恢复为正常的棕色瞳孔，从墙角的干草垛后面扒头向外望去，罗杰斯与巴恩斯正动作一致的勒紧缰绳，滚鞍下马，山姆忍不住捂住眼睛，“告诉我，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他们看起来真的很般配。”

“他们多可爱啊！”洛基捧着胸口，“朗姆洛，我决定要加入你的'Stucky'兄弟会了。“

”那是什么玩儿意？“托尼本能的问道，接着他迅速的反应过来，”不，他妈的，不，别说！不管那是什么玩意儿，我都觉得恶心……嗷！“

朗姆洛转头朝他呲开一个露着白花花的牙齿的笑容，“已经晚了兄弟，'Stucky'兄弟会，就是'Steve and Bucky'，而我是会长。“

”话说回来，你们不觉得他们俩很像吗？“索尔单手搓揉着下巴，困惑的皱着眉，”挡住脸的话，从动作上我总觉得很难分出他们谁是谁。“

”那是因为小史蒂夫的一身本事都是小巴基教的啊！这叫青出于蓝！“朗姆洛激动得就像某一邪教的传教士，“不觉得很感人吗？”

“不，我觉得很恶心，恶心得我都要蛀牙了！真的！”托尼说着煞有其事的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

而山姆痛苦的扶额，“我说，咱们真的不能小声点儿吗？”

巴恩斯果不其然的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拴好马后，他立刻提着从不离身的细剑调转头来，狭裹着一团寒气的朝他们大步逼近，然后一脚踢飞了他们之间唯一的阻挡——一堆干稻草，眼神轻蔑，“没必要大声嚷嚷的提醒我，真的！你们已经够显眼了！”

“我发誓这跟我无关。”罗杰斯在他身后弱弱的说。

巴恩斯回头瞪了他一眼，“一群疯子，你们以为自己在干嘛？”

朗姆洛手掌合在一起搓了搓，“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应该做的……“

”你算老几啊？“巴恩斯朝他竖了个中指，”滚蛋！你是我们的老奶妈吗？滚回去，别跟着我们！否则……“

巴恩斯手起剑落，细窄的剑身通过了一旁碗口粗的立柱，而由于速度太快，立柱竟然纹丝不动。

……

“你吓到他们了，我认为这一回他们至少能老实三天。“直到两人坐进“希尔酒馆”里，巴恩斯都还是气呼呼的，罗杰斯倒觉得没什么不好，并不是说他纵容了那些人偷窥狂似的行为，只是……“其实从某个方面来说，还挺叫人感动的。“

巴恩斯闻言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问：”那要不要我把他们叫回来，加入我们？“

“千万别！”罗杰斯急忙拉住他。

巴恩斯终于笑了起来，他垂下眼帘，密密的睫毛恰好遮住眼眸，平常的笑容中莫名多了一丝羞赧。他们是在约会啊！罗杰斯再一次恍然大悟了这一点，兴奋得像只看见食物的小狗似的，浑身颤抖了起来。

约会，多么简单的词语，甚至连朗姆洛都能拼写出来，好像总能听到也成天挂在嘴边，但事实上，他们谁也没有约会过。对于如何加深两人之间的情感，在没有察觉之前，他们明明做得很好，而一旦有了明确的目的，却反倒束手无策起来。

“不如，我们来玩那个！”在他们各自握着酒杯无声静坐了半晌之后，罗杰斯突然建议说，“我们互相猜对方过去的经历，猜错了喝酒，猜对了就对方喝。”

这是个著名的游戏，在维斯特洛大陆上至少风靡了一百多年，虽然巴恩斯一直搞不懂它有趣的点在哪里，但是管他呢？只要能救救当下尴尬的气氛，他一定通通点头。

“那我先来。“罗杰斯看起来跃跃欲试，他非常认真的想了想，”其实，你并不讨厌学识字，也不讨厌念书，对不对？“

巴恩斯在内心深处狠狠的挣扎了一番，才不情不愿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只是偶尔，很少的几次，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很讨厌的！“

”到我了！“巴恩斯在罗杰斯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快速问道，”洛基打赌说，你之前纯得都没给自己干过手huo，我猜是真的！“

罗杰斯脸色瞬间爆红，他揉着鼻子摇了一下头，然后两下，接着连续好几下，“不是，还，还是干过几次的。“

巴恩斯吊着眼角怀疑的打量他，可是这家伙平时太老实了，从来不说谎，根本没人知道他说谎时是什么样，只好认输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嗯哼，到你了。”

罗杰斯忐忑的看了巴恩斯一眼，低下头来，扭扭捏捏的样子叫巴恩斯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挺了挺身，做好迎接的准备。

“你，我……我是你的，第一次……吗？”罗杰斯太紧张了，甚至一句话都不能成型。

但这并不妨碍巴恩斯明白他的意思，他转开头，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脸色渐渐苍白。

"不，你不是……“他残忍的说，耳朵清晰的捕捉到罗杰斯抽气的声音，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上划了一下，血色的毒液缓慢的渗透出来，他忽然就有了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别猜了，那人不在黑城堡里，也不在北边。”巴恩斯朝表面平静，内心却在狂风暴雨的过滤着一张又一张面孔的罗杰斯，露出一个带点儿顽皮的笑容，“那是还在君临的时候，他是位贵族老爷，有些年纪了，当时大概同现在的科尔森差不多老，是位看上去举止优雅，温和又慈爱，非常值得尊敬的大人。他有一双夏日晴空一般碧蓝的眼眸，金发璀璨得就像高高的首相塔上石英窗折射出的光辉。就像你一样……“

罗杰斯猛的站了起来，拖拉着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浑身僵硬，紧握的拳头却抑制不住的发抖，他并不是容不下巴基的过去里有个意义非凡的人存在，毕竟他即将拥有他的现在和整个儿未来。叫他无法忍受的是，在漫长遥远的今后，无论他的爱得多深多认真，对于巴基来说都只是一个代替品，他的目光透过自己，一直在看着别人……

“你为什么……”罗杰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不必告诉我这些的！巴基，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真的混蛋透了！“

巴恩斯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抽疼，就像被谁拿剑刺穿了似的，他尽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看起来奄奄一息，不远处传来老板娘声色尖厉的提醒——”打架的话就给我滚出去“，巴恩斯扯了扯罗杰斯的胳膊，“坐下，你他妈的，先坐下！”

罗杰斯一身防备的坐了下来，巴恩斯几乎被他逗笑了，“你可以去问问洛基和朗姆洛，巴恩斯最讨厌谈谈！而我现在难得跟你倾诉，你竟然还不珍惜，这也叫你在乎我的想法吗？你还说我是混蛋？你不该说我是混蛋……”

罗杰斯冷静下来，他盯着巴恩斯紧抿的唇和湿漉漉的眼睛，这真是太神奇了，他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强势和委屈之间切换自如的，“好吧，我挺得住，你接着说……”

巴恩斯瞪着他无力的笑了下，沉思片刻后，他决定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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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巴恩斯他是如何穿上黑衣的，他可没有什么守护维斯特洛大陆的崇高的童年梦想，小的时候，他最想做的是铁匠，他时常跑去铁匠铺里帮忙干活，顺便偷师，甚至老铁匠已经许诺他了，等他能利用废铁独自打造一把说得过去的剑时，就收他当学徒。

君临的孤儿比野猫还多，贵族老爷们没有发qing 期，他们一年到头不停歇的制造着私生子，但孤儿们的生活也并非特别艰难，贝勒大圣堂常有布施，静默修女们会关照婴儿，直到他们长到五六岁，只要有手有脚身体健康，君临有的是活儿给你干，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帮人跑腿，送信，打杂，探听消息……然后获得应得的奖赏。

在巴恩斯围着铁匠铺进进出出的时候，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詹姆斯更喜欢给贵族老爷们做事。孤儿们本没有名字，但他们总得互相称呼，便都自己给自己起名，反正在其他人看来，他们都是“沃特斯”。

詹姆斯和巴恩斯长得非常相像，一样细软的棕发，一样大而湿润的苍绿色眼眸，甚至连身型都如出一辙的细瘦修长，常有人打趣他们没准儿当真是亲兄弟，但是他们自己知道，论内在的性格，他们根本是南辕北辙。

巴恩斯不止一次提醒詹姆斯不要同那些权贵太过亲近，可没有用，詹姆斯执着的对人对世界抱有着一种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就像他一直相信自己可以成为骑士一样，他深陷在自己的幻想中，几乎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他时常兴高采烈的对巴恩斯描述贵族们繁花似锦的生活，而和善的皮尔斯老爷是他的故事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人。

“他有一双温柔的蓝眼睛，还有优雅高贵的金发。"

"他不仅和蔼还很大方，他请我喝牛奶，还称赞我是个漂亮的孩子。“

”偶尔他会坐下来，静静的听我说话，即便我说我想要做个骑士，他也不会取笑我！“

……

甚至巴恩斯都开始觉得，皮尔斯老爷当真是位与众不同的贵族。

之后，在说不清的某一个时刻里，詹姆斯消失了，没有一点前兆。

维斯特洛大陆上的孤儿比野猫还多，也比野猫更难管束，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流窜，今天向往凯岩城的遍地黄金，明天又计划去千面屿看刻着脸的鱼梁木，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孤儿的突然消失。但巴恩斯不能不在意，他确定也肯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詹姆斯都绝不会对他不告而别。

一连几天，巴恩斯几乎找遍了君临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地下密道里埋藏着龙骨的恐怖洞穴，他都壮着胆子搜索了一番，直到一个暴雨的清晨，他在黑水河旁经常堆放着垃圾的弯道处找到了詹姆斯。

河水就像暴怒的野兽一样袭击着河岸，将岸边的垃圾山冲得七零八落，詹姆斯就藏在那些被扔掉的无用的东西中间，乍一看像个坏掉的木偶，河水把他浸泡的青白又肿胀，而巴恩斯还是立刻就认出了那张同自己酷似的面孔，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像是覆盖了一层灰色的薄膜，直愣愣的盯着晦暗的压抑的落着雨的苍穹，微张的嘴巴仿佛仍在述说着什么……

巴恩斯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终于动了起来，他吃力的将詹姆斯的尸体拖离了河岸，埋葬在岸边最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下，大雨将他浇得透心凉，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脸上也都是水，可他记得自己并没有掉眼泪。

接下来，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只是巴恩斯不在整天都待在铁匠铺里，他开始四处溜达，给贵族老爷们跑腿，传信，打探消息……就像詹姆斯曾经干的那些。他并没有等待多久，和蔼的皮尔斯老爷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他给他奖赏，请他喝牛奶，夸他是个聪明漂亮的孩子，未来会有光辉的前途，最后他问他愿不愿意跟他回家，做他的贴身侍仆。巴恩斯回答他，他要考虑两天。

整整两天，他待在铁匠铺里铸成了他的第一把剑，他收藏的废铁不多，这把剑又窄又短，看起来更像是一把匕首。老铁匠看见了它，非常喜欢，他说：“巴恩斯小子，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学徒了。”

巴恩斯没有回应老铁匠。他要去找皮尔斯老爷，告诉他自己考虑好了，愿意一辈子侍奉他。

他被带到了一间华美的弥漫着浓香的房间里，推倒在柔软得能将人陷进去的床上，面前慈善的大人终于撕掉了他伪善的面具，露出嗜血狰狞的本相。巴恩斯没有慌张，即便是被按在身下疯狂侵犯的时候，他的心跳和呼吸都一点儿没乱，他甚至强迫自己迎合，直至癫狂的恶魔都称赞他是只“乖猫“，是“最可心的一只”……

他在幻想的寂静中等待着最佳时机，后来想想他或许天生就具备杀手的天赋，在命运无可逆转的关键点，他拔出了藏在袜筒里的短剑，毫不迟疑的，将它从背后插进了恶魔的心脏里。

受人尊敬的皮尔斯老爷，他没有发出一声就死了，看，杀人其实很容易，连血都没流出来多少，巴恩斯干脆将剑留在了死人身上。

为了隐瞒自己邪恶的嗜好，皮尔斯将他宅邸里的大部分人都支开了，巴恩斯没怎么费劲儿就跑了出去，大街上，他径直迎向了巡逻的护卫队，坦然的告诉他们，“我杀了人，我愿意去绝境长城。”

巴恩斯只在地牢里呆了七顿馊饭的时间，然后一位身穿黑衣光头独眼的黑人壮汉将他连拖带拽的扔上了北行的囚车，当他在囚车上颠得直想吐，倚着木栅栏远眺越来越小的红堡时，他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苍凉，而他连“苍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也说不清楚。

同车一个满脸刀疤的少年已经好奇的打量他半天了，就听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叫朗姆洛·派克，你呢？”

“詹姆斯·巴恩斯。”巴恩斯脱口而出。

少年挑了下眉，显然不信，“你姓巴恩斯？不是沃特斯吗？“

”我没有姓。“巴恩斯坚定的说，”就叫詹姆斯·巴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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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抱歉，我……”罗杰斯沮丧到了极点，刚刚他竟然还骂巴基“混蛋“，这已经不能说是搞砸了，而是直接上升到了绝望，进而铸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悲剧！

他原本还自信的认为巴恩斯喜欢他的金发蓝眼，他傻乎乎的还把它们当作加分项，可事实上呢？它们不只不能给他加分，还直接扣分扣到了负无穷！他考虑是不是最好剃个光头。

“你很抱歉？”巴恩斯充满怨念的瞪着他，“我刚刚跟你分享了我最伤心的回忆，你却只想说你很抱歉？情节发展到这里，难道不该是你抱住我安慰，或者亲我一下吗？“

”啊……“罗杰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巴恩斯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他的唇瓣上，只轻轻一触，除了过高的温度外，什么也没留下。

”什么感觉？“巴恩斯问。

”我不知道。“罗杰斯老实的回答，“可以再重新感受一下吗？”

巴恩顿了一下，轻笑起来，“不如我们继续刚才的游戏？轮到我猜了。注意哦，如果你的回答我很满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在回去的路上感受一点儿别的什么。“

罗杰斯瞬间紧张了起来，呼吸急促，心脏也跟着砰砰乱跳。

巴恩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酒，狡黠的冲罗杰斯挤了挤眼睛，“我猜，你有时候会觉得我是个混蛋。”

“哈？”罗杰斯整个儿傻眼了，这是报复！没错！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这是他刚才说过的话啊！他该怎么回答？